长江云报道 人们常说，4月是莺飞草长的季节。每年4月的第一个星期，也是我们国家法定的“爱鸟周”。2016年的“爱鸟周”期间，武汉市林业和园林局、武汉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还有世界自然基金会等单位联合举办了一系列的活动，呼吁人们“关注候鸟保护，守护绿色家园”。2016年4月16日，世界自然基金会和英国湿地与水禽基金会长江中下游水鸟保护网络项目的专家陶旭东博士受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委托，在湖北资讯广播《绿色进行曲》节目中介绍了他们前期联合开展的府河湿地越冬候鸟观测项目。府河是长江支流，在武汉流入长江。府河湿地在长江中游湿地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意义。

访谈内容：武汉府河湿地越冬候鸟观察

访谈嘉宾：陶旭东，世界自然基金会和英国湿地与水禽基金会长江中下游水鸟保护网络项目专家

访谈时间：2016年4月16日

陶旭东博士（中）在节目中，左右为主持人思琪、记者胡松

问：每年四月的第一个星期是我们国家的“爱鸟周”。“爱鸟周”源于1981年，最初是为保护迁徙于中日两国之间的候鸟而设立的。1992年国务院批准的《陆生野生动物保护条例》，将“爱鸟周”以法规的形式确定下来。陶博士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爱鸟周”的意义？

陶：首先来说，“爱鸟周”是对自然环境保护的一个宣传，让更多的市民、更多的小朋友们都能介入到爱护自然的氛围里面来，了解一些关于自然、关于鸟类的知识，树立保护环境、保护鸟类的意识。同时它也表明了我们国家对于候鸟保护的态度，是重视这项工作的一个表态。

问：今年是武汉市的第33届“爱鸟周”，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武汉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和世界自然基金会武汉办事处主办了一系列的活动。在此之前，世界自然基金会与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等单位一道，发布了对武汉府河湿地野生鸟类的观测结果。而且这个结果还是很鼓舞人心的。据观测，府河至少包含149个鸟种。开展这样一个观测活动的目的是什么？

陶：对一个地方，尤其是一个湿地的候鸟进行观测，可以界定这个湿地是否健康，湿地的生物多样性是否良好，如果有问题，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以后应该如何去制定它的保护计划，都能够起到一个非常好的指导作用。并且只有通过这类调查得到的数据支持，才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是符合科学原则的。所以对于任何一块湿地的保护而言，水鸟的监测都是第一步。水鸟是湿地健康指数的一个指示性物种，因为它处在湿地食物链的顶端，有一定的标准性在里面。这也是相关的国际机构把水鸟作为湿地健康与否的一个评价指标来进行观测的一个重要原因。

问：这次府河湿地候鸟观测活动有哪些成果？以及如何评价这些成果？

陶：这次我们接受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的委托，在府河湿地进行了为期三个月、分数次进行的野外调查。首先是对鸟类进行定点观测。比如这些鸟类有哪些种类，分别有多少数量，条件成熟的时候还要记录它的成幼比例。把这些详细的数据采录下来，然后再对它们进行专业的分析。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在府河这个地方，尤其是15年到16年的越冬季，有些什么鸟在这里分布？这些鸟的组成是什么样的？这个组成也就预示着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是怎样的一个结构，从中可以看到府河的生态环境有怎样的缺失，比如某一类的环境在减少，某一类的环境在增多。我们做这些工作的落脚点，一定是回到在以后的工作当中，如何去维护府河这块湿地，维护这边水鸟的栖息环境，能够让这里的鸟类不仅数量更多，而且种类更多。因为自然想要稳定，想要保持生物多样性，就一定要让这边的环境得到很好的恢复。现在府河湿地这里更多的是一些塘地，我们希望以后会有一些泥滩地、草滩地得到恢复，进而有更多种类的水鸟能够到这儿来，让它的生物多样性的指标能够得到一些改善。我想这是我们这个工作的一个成果。应该来说，如果想保护这个地方，还需要长期的、每年固定的去做一些相关的监测工作。

雪雁-拉丁摄于府河湿地

问：这次观测有没有发现一些具体问题？

陶：通过这次监测我们也看到了一些问题。我们这次调查的区域只是府河湿地中很小的一块地方，累计监测一共有100多种鸟类，单次最多达到了12000多只。但是我们本次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府河的鸟的种类实际上有90%以上都是雁鸭类，比如野鸭和大雁。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们经过观察发现，当地相关部门在拿到那块地以后，把滩地挖成了一口一口的塘，挖出来以后再蓄水，希望用这种方法让天鹅等鸟儿可以停留下来。这种想法是非常好的，可惜做法不太科学，使得这里生态环境的多样性遭到了一定的损害。因为这里的湖塘增加了，而泥滩地这样的浅水环境却减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里的候鸟有九成以上都是喜欢湖塘的雁鸭类。这是一种比较畸形的高比例，说明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它的生物多样性也并不是特别理想。实际上以前在府河有纪录的一些喜欢浅水环境的涉禽，比如东方白鹳等，近几年都是很少被发现的。2011年纪录的黑鹳实际上也不是在我们这次调查的区域里面，而是在府河的入江口那一带被发现的。这也就说明了人类的一个小小的行为，对自然、对其它的动物所带来的，可能就是一个颠覆性的影响。可能也有人会说，是不是保护府河离我们很远？其实不是，我们身边的每一块微环境都离我们很近。只要你稍微不注意，这种生态变化甚至生态崩溃，都会对我们自身产生影响。

罗纹鸭-刘励力摄于府河湿地

问：做为普通人我们能对府河湿地的保护做些什么？

陶：如果大家真的是对鸟、对动物、对自然界有兴趣，也可以投身到保护工作当中来。比如做一些巡护，做一些监测。实际上在国外有很多鸟类的调查和监测都是由民间志愿者在做。也可以做一些爱鸟周的宣传，让大家关心和爱护鸟类，知道自已能做什么，该做什么，然后去践行自已对大自然的一种态度和责任。这也就是在维护我们的生态环境。我相信如果大家都能够遵循绿色的生活，都能够去爱护身边的小鸟，甚至在出去观鸟时把数据纪录下来，传到相应的科研机构，通过一点一滴的积累，一定会成为一种“福报”，回到我们每个人身上来。

小天鹅-刘励力摄于府河湿地

问：能否谈谈您对武汉野生动植物保护的一些期望？

陶：武汉和湖北地处长江中下游中间的地带，有很多越冬候鸟在这个区域进行越冬的活动。这里也被称做“千湖之省”、“百湖之城”，湿地非常多，以前的环境也是非常好的。但经过长时间的侵扰，比如填湖等，再加上经济压力巨大，湖泊数量和面积在迅速减少。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包括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以及一些民间机构，以及世界自然基金会这样一些国际机构，都在为湖北、武汉，包括整个长江的生态保护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我们也希望保护好湖北的湖泊、湿地和水鸟，也希望保护好江豚这样一些物种，更希望保护好整条长江的生态环境，包括它的水文、水质等和我们息息相关的指标。能够把这个地方变成，比如说我走到江边掬一捧江水就能喝下去的那种感觉。如果真正能够达到那一步，我们才能说咱们这个工作是做到位了。武汉的动植物保护工作应该是比较好的。就拿府河为例，我们去的那个府河的调查地，当地的业主单位投入巨资，修了围栏，把那儿整块地方给包围起来，进行保护。民间对保护工作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就是说我们对野生动植保的保护是有一个很好的意识的，也就是说我们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是有希望的。未来希望有更多市民参与到动植物保护的工作中来，并能够有一个正确的保护观和保护意识。大家所有的人相互配合，我们的环境才能够变得更好。

 

访谈内容：湿地保护与长江生态的重要关系

访谈嘉宾：雷进宇，世界自然基金会武汉办公室“长江项目”经理

访谈时间：2016年9月18日

总部设在瑞士的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是全球最大的非政府环境保护组织之一。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中国的工作始于1980年的大熊猫及其栖息地的保护，是第一个受中国政府邀请来华开展保护工作的国际非政府组织。世界自然基金会从1999年开始在长江流域开展保护工作，围绕长江水生态保护开展了一系列工作。其中湿地保护工作和物种保护工作是重点，特别是湿地保护。中国1992年加入《湿地公约》，2000年颁布《中国湿地保护行动计划》，这一行动计划的出台就有世界自然基金会的重要推动作用。2016年9月18日，世界自然基金会武汉办公室“长江项目”经理雷进宇做客湖北资讯广播《绿色进行曲》节目，介绍了长江中游湿地与长江生态保护之间密不可分的重要关系。

 

世界自然基金会武汉办“长江项目”经理雷进宇做客《绿色进行曲》

问：在世界自然基金会保护长江生态的工作中，湿地保护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什么是湿地？

雷：事实上目前还没有完全统一的湿地定义。据统计，全球范围内湿地的定义多达60多种。狭义的定义，认为湿地指的是陆地与水域之间的过渡地带。广义定义则把地球上除水深6米以上的海洋以外的所有水体都当作湿地。在我们国家，湿地这个概念出现较晚，目前普遍采用的是《湿地公约》所规定的定义：湿地是指天然的或人工的、永久或暂时的沼泽地、泥炭地及水域地带，带有静止或流动的淡水、半咸水及咸水水体，包含低潮时水深不超过6米的海域。包括河流、湖泊、沼泽、近海（珊瑚礁、潮间带的滩涂等）与海岸等自然湿地，以及水库、稻田等人工湿地。

问：长江沿线湿地分布的情况是怎样的？

雷：长江流域湿地资源丰富。资料显示，长江流域湿地面积达1154万公顷，超过全国湿地总面积的五分之一，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热点地区，也是世界自然基金会全球35个优先保护区域之一。长江本身就是湿地的一部分，湿地具有强大的生态和生产功能。湿地被称为基因库，支持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维持生态系统平衡；湿地又被称为地球之肾，为人类生存发展提供清新的空气、洁净的淡水；湿地还被称为天然海绵，具有蓄洪抗旱的作用；湿地也能为我们提供丰富的食物和纤维等多种物产，比如水稻、淡水鱼类等，供养着长江流域数亿人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湿地是长江经济带的生态命脉，保护湿地生态系统、维护湿地的健康，是长江流域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石，关系到人类福祉、区域生态安全。此外，这些湿地为众多生物物种提供了生存空间，包括为黑颈鹤、长江江豚、中华鲟、麋鹿等提供了繁衍生息的场所。长江中下游的湿地群也为包括白鹤、东方白鹳等在内的近百万只水鸟提供了安全越冬的保障。而这一地带又是和长江经济带的经济发展息息相关的，经济发展的巨大需求，包括航运、挖沙、排放企业和生活污水等种种人类行为，实际上给长江生态带来很大的压力，也威胁到长江生物物种的生存。 

问：湖北素有“千湖之省”的美誉，武汉也被称为“百湖之市”，这些都说明湖北的湿地资源十分的丰富，湖北境内的湿地保护在长江生态保护工作中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雷：湖北省现有湿地面积144.5万公顷，资源总量在全国排名第11位，在长江流域内排名第4位，仅排在青海、江苏、四川之后，在中部地区更是排名第一。湖北是世界罕见的千湖之省，江汉湖泊湿地群是世界特有的浅水湖泊群。湖北的长江自然岸线长度占到整个长江岸线长度的37%，在长江流域11个省市自治区名列首位。长江、汉江等河流湿地与星罗其布的湖泊形成了全国最大的江河－湖泊复合生态系统，是全球生物多样性维持重要区域，是重要的动植物物种基因库，也发挥着调节气候、防洪灌溉、确保供水、净化水质等重要的生态功能，在全国区域经济和生态安全格局中占有重要地位。

问：今年长江流域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水情，对长江沿线湿地的生态环境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雷：在中国人的眼里，一般认为洪水是灾害和痛苦的代名词，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从大禹治水的远古记忆开始，就始终贯穿着防洪抗灾的痛苦经历，洪水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但实际上，洪水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它对于自然生态系统和人类也有巨大的作用。洪水可以促进河流与岸边湿地联系，生成新的栖息地，给鱼类和水禽带来丰富的食物，不少鱼类的繁殖需要周期性的洪水过程来提供刺激信号，也能帮助补充地下水，给农业发展提供新的肥沃土壤等。河流和河道的形成靠的就是洪水。没有洪水，河道会萎缩，水生生物会失去生存的环境，河流就会逐渐失去她的生命特征。对于洪水的管理，过去我们更多采用的是一种工程化的管理手段，比如说把堤坝做得更高。但现在我们应该学会怎样与洪水更好的相处，要给洪水留出足够的空间，避免在分洪区或易受淹的洪泛区进行大规模开发。我想今年武汉市南湖周边的居民就深刻的感受和理解这一点。如果能同时做好水文预报和洪水风险管理工作，这样是可以大大减少洪灾损失的。

问：近年来，世界自然基金会为保护长江沿线的湿地生态环境，做出了很大的努力。能否介绍一些长江沿线湿地保护的重点项目？

雷：从长江源头的青海，直到下游河口地区，世界基金会都有不同的湿地环保项目在开展。在长江源头，世界自然基金会主要实施了湿地保护和恢复的实地项目，包括高原湿地与气候变化间的关系研究、湿地威胁调查、社区生计替代、支持国际重要湿地申报、生态补偿政策建议、雪豹和黑颈鹤等关键物种保护、公众宣传等。在上游地区，开展了水源地保护和借助人工湿地降低水污染的示范工作。 

在中游地区，一方面重点关注鄱阳湖、洞庭湖两个仅剩的与长江保持着天然连通的湖泊的完整与健康，在开展直接的湿地保护与管理的同时，力于改善社区生计，带动湖区环境与经济的协调发展。另一方面，致力于阻隔湖泊生态系统的有效保护与湿地资源的可持续利用。推动湿地保护区的有效管理和越冬水鸟的保护，推广灌江纳苗和江湖联系，恢复长江中下游阻隔湖泊的环境流，倡导负责任的淡水渔业活动，减轻湖泊、水库等大水面不合理的渔业活动对湿地生物多样性的影响等。在下游和河口地区，我们通过和企业合作，探索水资源保护的新理念和新途径，推动在流域综合管理的框架下深化河口综合管理。

 世界自然基金会和武汉市水务局共同签署大东湖江湖连通项目合作协议 

在全流域，我们和国家林业局一起推动了长江湿地保护网络平台的搭建，提高湿地管理的示范、培训等，提高管理者、研究者和公众参与湿地保护管理的能力，形成一支多元化的有效湿地保护管理队伍，并组织开展流域层面的协同保护行动，覆盖流域内近8万平方公里湿地。目前这一保护形式，已被国家林业局推广至黄河流域、沿海湿地。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长江湿地保护网络” 就起源于我们和湖北省林业厅在省内发起并成立的湖北湿地保护网络。我们在省内还成功开展了不少湿地恢复项目，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是洪湖湿地。2006年，这个成功案例，在第十一届世界生命湖泊大会上获得“湖泊保护最佳实践奖”。2008年，洪湖也被列为国际重要湿地。另外，世界自然基金会从2002年开始在湖北开展生态保护工作，前面讲的长江中游地区的工作中，很多都是在湖北开展。

恢复后的洪湖湿地-WWF张翼飞摄

问：在湿地生态保护过程中遇到哪些难题？公众可以怎样参与湿地保护？

雷：湿地保护过程中，最大的困难在于湿地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涉及到的利益相关方太多，虽然国家指定林业部门作为湿地的主管部门，但实际上，湿地因为主体是水域，所以农业部门、水利部门、交通航运部门等多个部门都在行使自己的管理权限，造成“九龙治水”的局面。而很多湿地保护区虽然成立，却没有区域内的土地所有权。因此我们需要花很多精力去协调这些不同利益相关方的不同诉求，希望能达到一种相对理想的状态。这也是我们一直推动流域综合管理的原因所在。而对湿地的破坏最典型的行为莫过于对它的直接侵占。比如我们最熟悉的就是为了房地产开发而填湖的行为。另外还包括向湿地排放污染物。一些企业工厂的污水不经处理就直接排放到河流或湖泊中，会对水质造成很大破坏。至于我们怎样可以参与到保护湿地的工作中来呢？我们世界自然基金会有一个“生态农业”的项目，旨在减少农业生产过程对湿地造成的污染。普通公众在生活当中，可以在超市中有意识的购买一些绿色农产品或者有机农产品，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对湿地保护的支持。

因天鹅洲可持续农业而受惠的棉农-杨帆摄

今后世界自然基金会会一如既往的和政府的主管部门、科研部门一起开展工作，同时我们也希望能够推动更多社会大众的参与，让长江湿地的保护能够得到更有效的开展。

（责任编辑 夏金 图片由武汉市园林与林业局饶慧玲、世界自然基金会武汉办公室提供）